99%的人可能并沒讀懂魯賓遜:給孩子從小深度閱讀的建議

99%的人可能并沒讀懂魯賓遜:給孩子從小深度閱讀的建議學(xué)院君說:本文摘自臺灣作家、資深出版人詹宏志在蘇州誠品書店的一次演講,不僅分享了關(guān)于深度閱讀的方法,更分享了關(guān)于對閱讀的思考,今天分享給中小學(xué)生家長朋友;同時推薦少年商學(xué)院三月份項目制視頻直播課課程《經(jīng)典文學(xué)鑒賞與寫作系列:「小說之道」從閱讀到寫作(8-13歲)》。

小時候我讀《魯賓遜漂流記》,是當(dāng)成兒童讀物來讀的,故事就是一個人因為海難來到一個荒島,再一點一滴求生存的故事。我還記得讀的時候看到這個人因為海難掉到荒島上,心里會跟著他著急。

 

那個年紀(jì)只讀故事,對“文學(xué)”這件事所知很有限,只知道這個故事是不是能夠牢牢抓住自己,而這本書顯然對那個童年的我是達到效果的。

 

一個小孩看故事時其實并不知道故事是由人所創(chuàng)造的,不知道故事是有作者的,他以為這就是事情本身,會跟著故事里的人生心情起伏。

 

英國小說家伍爾夫曾經(jīng)說過,長大之后她才發(fā)現(xiàn)《魯賓遜漂流記》原來有一個作者,那時她心里覺得若有所失。她以為這是真人真事,是魯賓遜自己寫的。卻發(fā)現(xiàn)原來還有一個作者,叫丹尼爾·笛福,這件事讓人不是很開心。

 

后來我又讀到羅蘭·巴特說過一句更有趣的話:“假如世界上有一種極其專制的政權(quán),專制到把所有科系都查禁了,禁止人們讀人類學(xué)、社會學(xué),讀一切關(guān)于人的學(xué)問。那么這個知識是不是就停止了?”他說不會,他認(rèn)為只要有一本《魯賓遜漂流記》,我們就能重新恢復(fù)所有的知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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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濱遜式的經(jīng)典故事

能幫助我們重建文明

 

今天如果你有幸停下腳步,回頭去看小時候讀的《魯賓遜漂流記》,就會意識到這不是個普通的故事,不只是個荒島求生存的故事。書里寫到食物的取得過程,說魯賓遜被海浪沖上荒島時,他的狀態(tài)是這樣的:“他沒有衣服可以換,也沒有任何可以充饑止渴的東西,他身上唯一有的是一把刀,一個煙斗和一匣煙葉,別的什么也沒有?!?/span>

 

他上岸第一件事情就是尋找淡水。他從海岸往里走了差不多200公尺,找到一條溪流,淡水的問題就解決了。他第一批食物是從那艘擱淺的船上取得。那艘大船因為擱淺,所以船尾翹了起來,船頭也進了水,但船尾是干的,他在里面找到面包、米、三塊荷蘭干酪、五塊干羊肉,還有些剩下的歐洲麥子、幾瓶歐洲人用的藥酒。

 

接著他又搜羅了一些衣服,找到木匠的箱子,找到武器,鳥槍,手槍,火藥。他上船很多次,陸續(xù)把帆布、繩索、釘子、螺絲等等都拿下來,接著他找到面粉,找到砂糖。這些都屬于文明遺產(chǎn),是他從文明世界帶來的。

 

在荒島求生的過程中,他先用槍打老鷹,發(fā)現(xiàn)老鷹肉沒法吃,酸楚不堪入口。他改打山羊,發(fā)現(xiàn)山羊要從高處上面打,不能從下面。后來他在樹林中發(fā)現(xiàn)了野鴿,他說味道非常好。然后釣魚,把魚曬干了吃。

 

然后是陸龜,他發(fā)現(xiàn)陸龜和陸龜?shù)岸己芎贸?;然后是野甘蔗、檬,那一段時間他的糧食分配是早上吃一串葡萄干,中午吃一塊羊肉或海龜肉,都是用烤的,因為沒有器皿可以烹調(diào)。晚上吃兩個海龜?shù)?。這時食物從采集階段走到了培育階段,他開始種麥養(yǎng)羊曬葡萄干。

 

他開始做工具,做木架,籬笆,燒陶罐,編竹籃,做獨木舟;他的衣服破了,就用獸皮做帽子,做皮雨傘,做皮衣皮褲,做靴子。之后他開始搬離洞穴,改建有茅草屋頂?shù)淖∷?/span>

99%的人可能并沒讀懂魯賓遜:給孩子從小深度閱讀的建議

 

今天回頭讀,就會意識到這整個其實是一個文明建造的過程。

 

這個故事引發(fā)了一個類型的誕生,后來有大量的故事后來都是關(guān)于一個人或一群人流落在荒島,然后描寫這群人怎么用非常有限的資源來重建文明。比如凡爾納的《神秘島》,六個人加上一只狗,從熱氣球掉下來落在荒島上,再重建文明,電影《火星救援》也是個魯賓遜式的故事。99%的人可能并沒讀懂魯賓遜:給孩子從小深度閱讀的建議

 

科幻小說家埃塞克·艾西莫夫曾經(jīng)問:“為什么人們對魯賓遜式的故事這么感興趣?就他來看,魯賓遜式的故事之所以有力量,是因為人們想要問一個問題。”

 

艾西莫夫說自己住在紐約一棟大樓的37樓,“當(dāng)我想要煮飯時,打開爐子瓦斯就來了,我想要水,打開水龍頭,水就來了,我開燈,電就來了。這些事通通不是我做,我是被社會所支撐的一個人。這是所謂的文明。我們在這里生存,只需做很少的事,生活所需都有人幫我們解決。但是假如有一天,這個文明棄我而去,我到底能不能活下來?”

 

他說,我光是想到從37樓走上來再走下去就非常困難。

 

魯賓遜式的故事,就是在說一個人本來享受著文明的支撐,當(dāng)有一天文明棄他而去,他落到一個荒島,有了機會用一段時間,重覆人類幾萬年的歷程——從食物采集、食物種植,到工具生產(chǎn),到衣食住行樣樣具備的社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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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書讓我們得以體驗

成千上萬種人生

 

有一個從大陸到臺灣的家庭,后來他們的女兒成了我的妻子。這家人離開家鄉(xiāng),40年后才有機會回到江浙一帶,回去尋找家鄉(xiāng)。

 

當(dāng)他們剛到臺灣時,我猜想是有點驚慌的,因為他們的味覺是江浙式的,可是菜市場是臺灣式的,街上賣的菜賣的魚多是他不認(rèn)識的東西,要怎么樣用這個東西去做烤麩、做腌篤鮮呢?要怎么在一個陌生的環(huán)境重建自己的文明呢?

 

得一點一滴地來。要等到一個人在高雄做出第一罐豆瓣醬,四川老鄉(xiāng)才得到他的安慰,要等到有人能夠在當(dāng)?shù)刂刂瞥隹钧?,江浙老鄉(xiāng)才得到他們的安慰。他們也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來適應(yīng)這個全新環(huán)境。有的用記憶把故鄉(xiāng)的東西重建起來,有的就地取材產(chǎn)生概念中的東西,但是新的。

 

例如在我太太她們家里有一道稱為“翡翠豆干”的菜,其實就是她們家鄉(xiāng)的馬蘭頭拌豆干,但是臺灣沒有馬蘭頭,所以他們得去找一種類似的青菜來代替。他們試了菠菜,試了茼蒿……

 

我就在我岳父家看到一整個魯賓遜求生的過程:一旦我們跑到異地環(huán)境,那個奮斗就開始了,這個情景不僅僅是從大陸跑到臺灣那個孤島的人有,跑到美國那個大陸也會有,跑到歐洲大陸也會有。

 

哪怕是從福建跑到北京的人,可能也會有這樣的情景要去建造。這些故事每天都在發(fā)生,但是一本《魯賓遜漂流記》,給了我了解這件事的方法,解釋這件事的方法。

 

原來在小說中我看到是讓人愛不釋手的故事。不過,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反覆閱讀,你發(fā)現(xiàn)每本書在每個時間會產(chǎn)生不一樣的意義。

 

讀書不一定讓我變得更好,但起碼讓我在了解事情時多一個角度。我們的一生就是這么局限,但讀書會使有限經(jīng)驗擴散出來,別人的經(jīng)驗嫁接在我身上,如果嫁接了一百本書,我就有一百個人生,嫁接一千本書,我就是一千個人生。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劃算的事了。

 

那些提供了我們故事樂趣的書本,在個人知識增長的過程中,可以不斷變成生活的伙伴,也在我們的心理健康、知識發(fā)展上扮演某一種角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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讀書過分注重目的

會讓孩子“倒胃口”

 

我猜想,一個人有讀書的動機,極可能是因為他看過一個好故事,他會想:這個故事很好看,我想知道還有沒有這么好看的故事,還有沒有更好看的故事。

 

等到有一天他回想起來,一個人會不斷讀書,該感謝當(dāng)年曾經(jīng)給過他好故事的那些書,他才有動機不斷去尋找下一本,不斷克服一個個困難,直到后來,他什么書都能看。

 

所以今天當(dāng)我們抱怨孩子們不讀書時,也許應(yīng)該想想,我們有沒有讓他倒盡胃口。

 

我們?nèi)绻屗佑|過一兩個好故事,他那么喜歡,那個動力就足以讓他去面對后來艱難的故事,包括連一個故事都沒有的書。只是整個社會的教育系統(tǒng)讓小孩倒盡胃口的能力遠高過讓他們有興趣——使讀書這個活動變得不自然,變得要有更高明的目的,更了不起的理由。

 

所以,我很感謝小時候讀過的任何一本給過我好故事的書,《魯賓遜漂流記》是我記憶中最早的幾本書之一。這些故事在我有更好的讀書能力后回頭再看,便有了很不同的感觸。

 

我始終覺得,讀書是一種福分,不是一個義務(wù)。不想讀書的人,一點不妨礙他的存在。我有一位朋友,他是個小說家,是天賦很高、會多國語言的人。他家境非常好,所以他不愁衣食,就想著為文學(xué)多盡一點力。他出錢出力,挑了各個國家現(xiàn)代語言的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,親自翻譯或找朋友翻譯,又找出版社想盡辦法讓他們出版,做了很多貢獻。

 

但做完之后,卻充滿了挫折感。他跟我說,這個事他覺得不該做了,因為一本書連兩千本都賣不掉,這個社會已經(jīng)不讀書了,我還做這個事干嘛。我很想安慰他,但我安慰他的方法可能不太好,因為我跟他說,其實最壞的狀況還沒來。

 

我告訴他,在歷史上,一本書有很多人讀這是種短暫的現(xiàn)象。如果你有機會仔細想想出版的歷史或者創(chuàng)作的歷史,讀書向來就不是大量的工業(yè)化行為,這個工業(yè)化的行為是從19世紀(jì)末,差不多就是狄更斯寫小說的時代到現(xiàn)在。

 

《魯賓遜漂流記》已經(jīng)是史上有名的暢銷書了,不過那個暢銷也不是我們今天所認(rèn)識的暢銷書,中古世紀(jì)所謂的暢銷書,可能就是兩百年賣了兩千本的意思。

 

在那個時代,很多作者包圍一個讀者是很常見的事。因為在中古世紀(jì),一個創(chuàng)作者寫書,可能有一個所謂的贊助者,通常他就是個貴族,會提供政治庇護,讓你把書獻給他,所以那個書會注明是“dedicated to(獻給)某某人”,這個人就提供你庇護。你的書印出來,萬一思想上有什么沖突,起碼他可以保住你。

 

今天我們覺得書跟工業(yè)產(chǎn)品一樣,印出來就應(yīng)該有很多人來讀,我們甚至把它當(dāng)做理所當(dāng)然,把它當(dāng)做要求。遇到那些不讀書的人,或者眼看著書賣得不好,我們就急得不得了,覺得這個世界完了。

 

實際上,書比你想像中更頑固更頑強,歷史上發(fā)生過那么多燒書禁書的行為,書仍然流傳久遠,其原因不是來自于工業(yè)化生產(chǎn),而是來自于永遠有追求閱讀、甚至使閱讀產(chǎn)生新意義的人。

 

每個社會都有這樣的人,而且我必須說,現(xiàn)代是歷史上有最多這樣人的時候。所以當(dāng)我們說中國讀者不讀書了,都是一種比較的概念。去年跟今年比,更多人上網(wǎng)了,書出版量少了,出版社變得艱難了,書店變得艱難了,這些當(dāng)然也是事實。

 

書會花果飄零,散成一個個網(wǎng)頁在各個地方,不再是書現(xiàn)在的樣子。那個美好時代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,我們可能還有點眷戀,但若是我來看,真實的書的意義不在于賣很多,不在于很多人讀,真實的意義是,當(dāng)一本書對一個人產(chǎn)生一種作用,這件事對他持續(xù)影響著。我是用這個角度來看書的頑強,來看出版跟書頁的源遠流長。

 

回過頭來說,精神生活一定要是全面性的嗎?我們希望它是全面性的,因為我們覺得那是一個福分,我們希望大家都有。但是如果有人不要,我想這也沒關(guān)系,那些在乎的人會使這個事流傳下去,那個力量還是蠻大的。

 

我只要想像每一本書在年輕人身上,在小孩子身上起過的種種作用,就覺得這個力量不容小看。我也不覺得現(xiàn)代化、后現(xiàn)代化這種種怪現(xiàn)象和亂象會把這些根本的力量,這些幾千年的力量毀于一旦。我不覺得真有那么大的力量能與閱讀的力量抗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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